中国奥运名将改行记:走出抑郁症 碟中谍私家特工
和刘哮波聊天的这两小时,他给我们的感觉,是那种典型的“北京孩子”,说话很直爽,不拐弯抹角,有什么就说什么,而且表达能力很好。
采访当天,刘哮波刚从世界人形机器人大会现场回来,他作为奥运健儿代表,参加了此次盛会的开幕式和比赛。但他现在的职业身份,你可能想不到,是一名安保公司的老板。

哮波对自己职业经历的表述,让我们产生了神秘的联想,对面这位2米02的42岁退役运动员,干的事情似乎很像电影《碟中谍》里阿汤哥扮演的主角伊森。
退役后,他学习过各种枪械;到美国、车臣等地接受过军事训练、风险管理、要员保护训练;开公司后,组队接单完成一个个安保领域的“mission impossible”,曾乔装混在人群中出任务,最危险时还曾在街头被9个人追……
运动员的要强与抑郁症
刘哮波在运动生涯中是一名跆拳道选手,参加过三届全运会,两届奥运会。全运拿了1金2银,奥运拿了铜牌(2012)。
2008年在家乡北京,他遭遇奥运失利,之后陷入到抑郁症的折磨。“08年失利后,就有了抑郁症了,情绪爆发,顶撞领导,陷入职业倦怠。”
“确诊了中度抑郁症,都要去专科医院治疗了,后来我们医疗团队的老师给了一些干预治疗。”

刘哮波的抑郁症,当时出现了很严重的躯体症状。
“一进场馆,一见到人,一闻到护具的味,我就恶心呕吐。胸口像压着大石头,去医院看,呼吸都困难,只能吸气到一半。脑袋也感觉和椰子壳一样厚,敲起来是木的。我和我队友交代说,如果第二天我没醒过来,你得知道我是怎么回事。”
回想这段日子,刘哮波觉得自己的抑郁,和运动员长年的激素水平、压力应激都有关系,另外他的个性也是一个因素,因为家庭关系,他从小要强,要练出点名堂。“我10岁时候母亲得了肾衰竭,那时我就想,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人,给家里做点什么。”
“到17岁我还什么都不是,只是个练田径的职高学生。2001年,我到什刹海体校找同学玩,被教练留下参加业余跆拳道训练,练了几个月进了北京二队。凭着自己能拼,我一路上升,2002年18岁开始有工资拿了,再后来和吴静钰、罗微、朱国他们一起成了奥运重点培养对象。”
也正因为一路走来不容易,放弃可惜,08年失利后,刘哮波决心撑到下届奥运,他一边干预治疗,一边训练。
“当时我女友介绍一首歌,筷子兄弟的《老男孩》,有句歌词‘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,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’……这歌我每天听,成了我的支柱。备战伦敦,我就一个心理,要么我就彻底离开,要么就重来一次弥补它,不能一辈子留在这个阴影里啊。”

刘哮波咬牙坚持到2012年,终于拿了奥运奖牌。等打完2013全运会,他撑不下去了。“重度抑郁了,到崩溃地步了,就是不想在这个环境呆了,不想被这帮人管了。”
“其实运动员包括好多奥运冠军也一样,都有心理问题,包括创伤应激这块,PTSD,也是很久恢复不了的。人不是机器,运动员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想法,只不过他们不愿表露出来,而我愿意说出来而已。”
创业做生意 疫情前幸运脱身
2013年,刘哮波一只脚迈出这个他呆了十几年的环境,拿出时间尝试创业。
“当运动员时,我就想,未来肯定不会留在体制内,要出来做生意。留在体制内,肯定把我这样的性格给磨没了。”
第一次创业,刘哮波的方向是做儿童体适能训练。
“那时参加校园活动,我就发现,国内青少年包括大学生,体质普遍比较菜,而我是有民族情怀、使命情节的,希望做点什么帮着改善一下。另外美国那种轻运动的自重训练兴起,我觉得复刻过来肯定有市场。”
“我是项目创始人,搭建体系和运营团队,再找投资。第一家店在一家商场,170平米,第二年做到330万的流水。后来就铺开做,尽快多融资,多开店,又找到俞敏洪他们的投资团队,做了‘精灵碗’儿童体能馆。”
“那时想法简单:一个店面就是一个可复制模型,你把它不断复制,不就做大了吗?”

但刘哮波创业的做法偏向“重资产”,风险很大,涉及到店面运营、团队管理,都很复杂。而就在同期,他接触到“轻资产”、“系统服务”的概念与知识,脑子也开始转弯,最终这让他有意无意逃过了一劫。
2019年,刘哮波果断关掉了手里的几家店面,退出了。
“一个在世纪金源,一个在北苑,都关了,全部退费关店,不想在店面运营里去投入血拼了,结果退了以后第二年,疫情来了。”
“疫情一来,全国体育培训机构都黄摊子了,当时有俩最大的,一个巨石达阵橄榄球,一个趣动体能,都完了,而我脱身得早,非常庆幸。”
可以说,刘哮波的运气不错,嗅觉也很敏感,“我是摩羯座,看问题会看本质。”
另外就是抗压能力和意志力,哮波自己认为,他能走出抑郁症,能扛住市场沉浮,是因为接受过更多更大的打击。“母亲的离世、婚姻的变故、好兄弟的背叛……你慢慢发现,抑郁症已经不是你最难的问题了。”
现实版碟中谍:实弹训练对射 街头被人追逐
让刘哮波的人生发生二次转折的,是他从小的兴趣。
2017年,开店的同时,刘哮波玩起了枪械,也因此接触到了安保领域的人和理念,从而迈入了这个行业的大门。
“从小喜欢玩打仗,二战电影大多都看过,不当运动员的话,我就去当兵了。”
就此,刘哮波开始了前期的准备,把自己当成军人来训练打磨。
“2017年在北方射击场打靶,玩运动射击,那时还碰到过周鸿祎也去打枪。后来我到老挝实战训练,练步枪基础,再转战去美国洛杉矶,做枪械战术训练。2019年去了车臣,进行武器、搏击训练,包括MMA、柔术这些。在国外这几年,系统接受了风险管理、要员保护和军事化训练。”

刘哮波和我们讲了一些训练细节。“信任和心理抗压训练,两个学员穿上防弹衣,然后拿枪往身上对射”,“很多细节习惯,比如持枪,手指必须时刻放在扳机护圈之外,只有击发时才放到扳机上。”
“所有这些前期的训练,都是我自费的,花了小一百万吧。过程中遇到现在的伙伴,是有英籍身份的老香港人,他的师傅在香港做要员保护业务,我也接触并系统学习了一些行业知识。”
至于为什么会有做安保行业的想法,刘哮波说:“从前当运动员参加国际比赛,看到老外非常完整的安保体系,又看到国内这方面不是很完善,心里就种了草,有了想法。”
“过去还经历过好几次事件,2004年伊拉克跆拳道队被绑架集体杀害了,新闻上都有,后来去泰国比赛,又遇到红衫军风波,都让我赶上了。”
“那时国家也号召企业出海,我就想,中国公司到外面去,肯定需要安保护航,这是个商机,我就想建立一个中国的安保顾问公司。”

刘哮波成立了公司,而他所介绍的具体工作经历,让人联想到电影《碟中谍》:主角伊森接到任务,召集拍档,组成行动团队,各有各的分工。
“我们的这种人生,可能和电影是有点像,在我需要拍档们的时候,我们就聚在一块工作,一起吃case(接案子)。”
刘哮波向我们回忆了一次颇为极端的行动。
2020年一起公司资产并购案,为给雇主拿到相关材料,他率领六人小组“突袭”对手公司办公室,抄走了重要文件,结果,对方雇佣的人也赶到了,刘哮波他们分散撤离,他一个人在街头被对方九个人追……这确实很像电影情节。
“这种当然是特别极端的情况,我不喜欢这样的活儿,我们现在会处理的很好,原则是不越界,尽可能会提前进行风控降级,不让这类极端事情再发生。”
要是李嘉诚骂了马云 该怎么办
做到今天,刘哮波的理念越来越清晰:真正高级的安保,不是掏枪射击,真逼到那个份上其实已算失败了,而是要提前预判情况,化解风险,做到无需带枪掏枪的更高境界。
“真正的安保顾问公司,是提供系统服务,从风险管理、安全评估、威胁识别,再到一系列的多场景解决方案,以及人力派遣。”
“打个比方,如果你是马云的贴身安保,某个宴会上,李嘉诚突然站起来骂你老板马云,那你怎么办?”
“好的办法是尽快把两人隔离,把老板带离现场。安保不是为了进攻,不是为了出气,而是为了避险,不激化矛盾,把威胁级别降到最低。”

“我做安保,是做一个系统服务。我们不是保镖公司,是安全顾问公司,提供的不是保镖,出了事再上,打几下就完了,如果弄一帮重竞技运动员,做保镖做打手,那不会给公司挣钱,反而会赔钱,那不就成黑社会了吗?”
刘哮波公司现在的业务,主要包括提供安全培训服务和安保人力派遣等。
“我们提供安全培训课程给其他一些管家公司,他们为高净值家庭服务,需要这样的训练。”
“还有一块是留学生家庭的安全培训。之前的章莹颖案,女大学生在美国被一个白人绑架杀害,我后来和她父亲取得联系,去家里帮她父亲做一些工作。很多留学生没有安全意识,他们不知道国外的一些风险,所以这个领域我现在也开始涉及。”
“包括女性安全教育、校园防霸凌等内容培训,只要和老百姓生活相关的安全方面问题,我们都会做。”
“但我的业务不包含明星安保,这个我不碰,之前周润发来内地拍摄的安保,马斯克妈妈来北京出席活动的安保,我都推了。”

给运动员一些帮助一个机会
聊天中,我们和刘哮波谈到一个现象,运动员退役后,很多人过得并不如意,干着一些不喜欢的事情,似乎很难在新环境、新工作中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。
但刘哮波觉得,其实对于运动员来说,退役后世界很广阔,像他这样闯出一片新天地是完全可能的。对一名运动员来说,即使是在生涯高峰期,对于未来有想法,有准备,这也很重要。
“运动队是最现实的,就看成绩。你今天行,那就行,明天不行了,立刻就得打铺盖卷走人。”
“运动员大多都是突然被淘汰的,是被动离开的,比如有些项目,体操、跳水,遇到身体发育、体重增长,你成绩可能一下就不行了,那你怎么办?”
“像我很早就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,拿奥运奖牌是我一个目标,等努力完成这个目标后,我又想要什么?我当时就想过,为进入社会做准备,为退役做准备。我不希望自己当运动员时成绩挺好,等进入社会了就是一傻白甜。”

在运动员里,刘哮波显然是有想法、特立独行那一类。对此,他总结说,这大概和他进专业队晚有关。
“我17岁前是在业余体校练跨栏,史冬鹏都说我成绩不错,等进跆拳道专业队时,三观已经确立了,有自己想法了,不想总过被人安排的生活,他们说我206块骨头,有205块是反骨(笑)”。
而许多很小就进队封闭训练的运动员,刘哮波认为是有成长缺憾的:“一是教育没跟上,二是父爱母爱没跟上。”
另外刘哮波喜欢读书,读的品类也比较杂,包括喜欢看哲学方面的内容。“我有学习习惯,对事物有自己的理解吸收。另外我在北京,北京的运动员,什么没见过?”
对自己的未来,刘哮波也愿意毫不吝惜的大手笔投入。“2017年接触到安全领域,我就开始学习枪械技术以及风险管理,很感兴趣,在自己的兴趣上投钱,那时满世界跑,投了得有小一百万了。”

和刘哮波同一批的队友,退役后各有发展。
“像我知道的,有的队友进入跆拳道协会,还有一些队友当了老师,中学大学都有,还有去当军警的,另外就是回家继承产业的。”
也许并不是所有运动员都能像刘哮波这样,有意识、有条件对未来进行筹备,那么,这个体系能否为他们多做一些?
“我不希望人们说运动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,我特别希望运动队时期也能有更多关怀,更多温暖,能有高等教育,那样我们成绩会更好,对未来也会更有准备。”

采访结束,分别后不久,刘哮波还特意发来微信语音,希望补充他对于退役运动员转型的思考。
“为什么很多运动员在退下来后不适应社会?是因为过往经历的限制。运动员都是在别人安排好的确定条件下,去进行程式化的练习。而走入社会后,要面对不确定环境和很多恶劣条件,去进行工作和创业。运动员对此一无所知,没经历过,这是他们最大的难题,所以人们说运动员是温室花朵。”
“但是运动员一旦有新的机会,进入新的系统的时候,他们是可以学得很快的,以他们的专注、刻苦和动脑能力,是有能力学得很好、做得很好的。”
“其实他们需要的,只是一个平台、一些帮助、一次机会。”
(周超采访/李普利撰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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